清晨五点的露水浸透校服裤脚时，我正蹲在花坛边翻找被野猫打翻的垃圾。酸腐味混着隔夜雨水的气息直冲鼻腔，掌心黏着不知名的污渍，可当看见垃圾分类督导员胸牌上自己的照片时，我又咬着牙把半个身子探进灌木丛——这是全校没人肯接的苦差事，我却举着手在班会上说：”让我试试。”
最初戴上红袖章那天，收来的厨余垃圾桶在烈日下蒸腾出白烟。我屏息掀开桶盖，馊饭的酸臭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。路过的男生捏着鼻子起哄：”优等生改行掏泔水啦！”指尖黏腻的触感让胃里翻江倒海，可想到社区老人被垃圾山逼得绕道的佝偻背影，我还是将湿垃圾袋逐个破袋分拣。
渐渐地，工具箱里多了自制神器：用晾衣杆改造的钩子能精准勾起卡在树杈的塑料袋，铁丝弯成的夹子专门对付烟头。每天放学后，我蹲在垃圾站研究奶茶杯和吸管的分离技巧，直到暮色将白瓷砖染成琥珀色。有次暴雨突至，纸箱堆成的分拣台在风中摇摇欲坠，我抱着分类标识牌在雨里站成雕像，却听见拾荒阿婆颤巍巍地说：”囡囡，伞给你。”
惊蛰那天，公告栏突然贴满手绘海报。曾经嘲笑我的男生举着扫把加入晨间清扫，总爱乱丢零食袋的女生开始随身携带环保袋。更惊喜的是，社区主任带着锦旗来到学校：”自从孩子们推行垃圾分类，我们街道评上了市级示范点！”红绸展开的刹那，我看见最初那个躲在厕所干呕的自己，正在时光里蜕变成蝶。
期末总结会上，我把满是划痕的督导员胸牌放进玻璃展柜。阳光穿过窗棂落在铜制校徽上，那些与蚊虫为伴的黄昏、沾满污渍的校服、混合着汗水和泪水的夏日，此刻都化作展柜里流动的金沙。原来少年最明亮的勋章，不是领奖台上的奖杯，而是敢于弄脏双手的勇气。
后来每当我走过整洁的街道，总会想起那个在垃圾桶前较劲的自己。或许少年的模样本就不该是玻璃罩里的永生花，而是扎根大地的蒲公英——不怕沾上泥土，无畏散落四方，永远带着让世界更好的赤诚。就像校史馆展柜中静静陈列的那枚胸牌，正在岁月里发出温润的光。
不信